2013年12月31日,北京市交通委正式出臺了《北京市小客車合乘出行的意見》,對合乘出行的方式予以鼓勵。對一些拼車族而言,這意味著拼車有了制度上的保障,非法運營的隱憂也在逐步消除。當下,在他們眼中,這種交通方式則是在高房價、高停車費等因素綜合作用下的“上上之選”。而在相關(guān)管理部門的工作人員看來,拼車是一種過渡方式。未來,公交出行將成為中國首都的交通主流 法治周末記者 潘琦 “車找人:今晚18:05,健翔橋北(306醫(yī)院)——北辰西路——燕順路——北岸,小窗或18xxxxxxxxx”。 1月21日下午3點半,在北京工作的白領(lǐng)王雷在一個叫做“拼車:燕郊——海淀”的QQ群里喊了一聲——這是在網(wǎng)上活躍的諸多“拼車群”中的一個。在這些“拼車群”中,各種類似的“人找車”或“車找人”信息每天都在此起彼伏地閃現(xiàn)。 按照以往的情況,在從位于北京北四環(huán)的單位到位于河北燕郊的家的62公里路途中,王雷會捎上4個拼客。在他看來,這一方面可以為別人提供便利,另一方面自己也可以分攤部分交通成本。在一些人看來,如果把拼車的意義再上升一個高度,那就是還“有助于緩解擁堵,為減少PM2.5做出貢獻”。 順風車公益活動發(fā)起人王永曾算過一筆賬:順風車每天可減少10%至25%的車輛。以北京500萬輛車為例,按最低標準10%的“順風”比例計算,除去平均每天尾號限行的100萬輛車,每天可減少40萬輛車出行。 也正是基于拼車的益處,2013年12月31日,北京市交通委正式出臺了《北京市小客車合乘出行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對合乘出行的方式予以鼓勵。在《意見》中,原本在交通管理中很“敏感”的有償拼車,被允許合理分攤合乘費用所取代。 聽到這個消息時,王雷的第一反應是,“(拼車)從法律上講,有保護了”。 拼車如何成“上上之選” 王雷所住的燕郊雖然在河北省境內(nèi),卻是北京拼車族最主要的聚居地之一。這個位于北京東部潮白河畔的小鎮(zhèn)距天安門僅30公里,和北京通州區(qū)也只有一河之隔,憑借著獨特的地理優(yōu)勢,吸引了超過30萬的“北漂”來此安家。 王雷是2010年下半年到的燕郊。2007年,王雷在北京某高校畢業(yè),正式從一名學生變成一名“北漂”。在此后的4年中,從四環(huán)內(nèi)到六環(huán)外,一直租房的王雷踩著房租上漲的節(jié)奏把家越搬越遠。 王雷對法治周末記者坦言,當初之所以選擇燕郊,就是因為房租便宜。“我要是有錢,也就沒有咱倆現(xiàn)在的對話了。這邊兩居(每月房租)才1000元,當時北京五環(huán)以內(nèi)沒有低于3000元的啊。” 不過,便宜的房租換來的是鐘擺般的雙城生活,每天上下班的出行高峰成為所有生活在燕郊的“北漂”們所必須面對的考驗。 “上車就在一掛間,空間其實如海綿,擠擠總會有,萁豆何相煎。住燕郊披星戴月,誰念吾輩心中寒,掛在車門外,苦逼在心懷。”在網(wǎng)上廣為流傳的《燕郊掛門女神之歌》雖是惡搞了一把《新貴妃醉酒》,卻也道出燕郊人擠公交時的辛酸。 1月22日下班高峰時間,法治周末記者在北京國貿(mào)橋下看到,人們在出城方向的“8字頭”公交車站牌下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每一輛進站的公交還未停穩(wěn)便會遭遇蜂擁而上的人群,原本滿臉疲憊的乘客們會立刻充滿“戰(zhàn)斗精神”,從車門的兩側(cè)“強攻”公交車。 一位等待上車的乘客說,這時候如果不努力一點,沒有個把小時根本上不去車。 于是,在“惡劣的公交體驗”下,拼車成了很多人的首選。“主要是不用太擠,保證有座,也不會丟東西。”從2010年就開始拼車的劉希(化名)說。 家住燕郊的劉希,上班單位在中關(guān)村(000931,股吧),由于以前還沒有直達中關(guān)村的班車,如果不拼車,每天的上下班之旅要消耗掉她四五個小時的時間和大量的精力。 以上班為例,在花掉大把的時間擠上公交車之后,劉希要在如罐頭般擁擠的公交車里站上一個小時才能夠到達國貿(mào),然后在這里進行一個漫長的換乘,再在地鐵10號線里站上17站才能到達距單位最近的地鐵站。 “雖然(2011年)搖號開始前一個月家里買了一輛車,但主要是我老公開,而且和我不順路。(打車)我沒打過,至少也得150元吧,遠途都不打表的。”劉希說,“而拼車的話到三元橋只要10元。” 公共交通又累又漫長,打車太貴根本無力負擔。在劉?磥恚窜嚐o疑是一個“上上之選”。 而對于有車的王雷來說,通過拼車而分攤的用車費用也非?捎^。王雷給記者算了一筆賬:包括40元過路費在內(nèi),每天開車上下班的成本大約在120元。如果拼車可以滿員,就能獲得100元左右的補貼。 “價錢也不是我定的,大家都知道給多少錢。”王雷說。 油價和停車費成拼車“推手” 有著10年拼車經(jīng)驗的趙金告訴法治周末記者,拼車的價錢都是自然而然形成的,并不是來自討價還價。“我們上了車,主動掏出10元錢(給司機),這都是日久形成的習慣。有的沒零錢就不用給了。” 趙金的拼車行程一般是從良鄉(xiāng)到六里橋北里大概25公里的距離。趙金還記得,早在2004年的時候,由于公交還不發(fā)達,良鄉(xiāng)的拼車一度是北京最火的。“私家車一到拼客集中的地方,(拼客)就跟擠公交一樣擠一輛私家車。車一停,一二十個人就圍上了”。 趙金說,早期拼車,大家有一種習慣,都是5元錢,但等到2006年以后就變成10元錢了。“可能是油錢漲得太貴了。”趙金想了一下說。 法治周末記者查找資料發(fā)現(xiàn),正如趙金所說,2003年7月1日,北京市93號汽油每升僅3.02元,而等到2006年5月24日,油價已經(jīng)上漲7成,到了5.09元。而如果拿眼下的油價進行對比,10年的時間,油價已經(jīng)翻了一倍不止。 事實上,拼車的火爆和日漸升高的用車費用不無關(guān)系,除了日益上漲的油價,高昂的停車費也讓不少私家車主放棄開車而改為拼車。2011年4月1日,北京開始大幅上調(diào)13個重點區(qū)域停車費,據(jù)當時媒體報道,停車費上漲之后三環(huán)內(nèi)停車量一度銳減四五成。 趙金告訴記者,他曾在拼別人的車時碰到3個在金融街(000402,股吧)上班的拼客,雖然都是有車族,但他們都選擇輪流開車合乘上下班。“估計考慮的停車費,寫字樓停車費一天就得五十、一百的。”趙金說。 和很多拼車族一樣,劉希也是從熟人開始拼。她最早拼的就是她老公同學的車。慢慢地,她開始從網(wǎng)上找陌生人拼車。 在網(wǎng)上拼車的渠道很多,除了QQ群,類似趕集網(wǎng)這樣的分類信息門戶網(wǎng)站甚至專業(yè)的拼車網(wǎng)站都可以查找或發(fā)布拼車信息,而最近兩年隨著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的發(fā)展,各種拼車APP也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 而除了在網(wǎng)上找拼車,在線下拼車是另一選擇。有拼車族告訴記者,目前燕郊好多地方都自發(fā)形成了拼車點。大家都知道進城上班的私家車從哪走,準備拼車的人也知道往哪集中。 “有在小區(qū)門口等的,遇到哪個車算哪個,一般車主會搖下車窗,說她去哪里或是路過哪里,如果覺得合適就上車。”劉希說,其實開始的時候,因為不了解對方的真實情況,彼此還是有疑心的,不過現(xiàn)在這種方式都被許多人接受了。 王雷也表示,因為拼車的多半是在同一個地方住或者上班的人,基本上都認識或者是個半熟臉,所以并不怎么擔心(安全問題)。 劉希還告訴記者,現(xiàn)在她一般也不會太擔心路上的安全問題。“你想想,誰開車車里都有自己,誰都不愿意出事啊。” 而在拼車族呂紅(化名)看來,只要是出行都有風險,乘坐公交一樣存在安全問題。“你坐過燕郊到國貿(mào)的公交車嗎?擠的人貼人,一個車擠得滿滿的,風險更高。真的,還在高速上行駛”。 非法運營隱憂 不過,雖然拼車的好處多多,但由于缺乏相關(guān)法規(guī),拼車一直以來面臨沒有“合法名分”的尷尬局面。而新聞報道中也常常傳出私家車車主因拼車而被當作非法營運的消息。 單國徽就因為這事“登上”了多家媒體的版面。2013年7月5日晚,搭載著一個乘客的單國徽在城鐵西二旗站附近被北京市交通執(zhí)法總隊第四執(zhí)法大隊執(zhí)法人員以“非法運營”為由扣留,并要求繳納罰金。 單國徽對法治周末記者回憶說,在這一周前,他剛在回龍觀加入順風車公益基金會,并參加了他們組織的一個名為“三人一輛車,代付高速費”的公益試點活動。只要不限行,每天上班都會搭上兩三位順路乘客。就在車輛被扣時,車上還貼有順風車標志。 據(jù)當時報道,相關(guān)工作人員稱,執(zhí)法人員通過向乘客軒濤詢問,了解到其上車時單國徽曾提出40元的搭車費,并以此判定單非法營運。 在另一篇報道中,違章處理科肖科長則稱,以前只要是談錢的行為就被認為是非法營運,現(xiàn)在外勤人員“靈活掌握”,如果收取的費用只是成本,并不會被處罰。 “那是誤會。軒濤問多少錢,我說如果是出租車得40塊錢,我們是順風車,不要錢。”單國徽解釋說。 最終,順風車公益基金會為單國徽出示了相關(guān)證明,相關(guān)乘客也提供了相關(guān)證詞,單國徽最終被免于處罰。 在提到單國徽的上述經(jīng)歷時,王永告訴記者,順風車公益活動自啟動以來,由于沒有相關(guān)的政策和法規(guī)予以扶持,發(fā)展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很多車主因為擔心被當成‘黑車’處罰,所以不敢參與進來。 “這次的指導意見是第一次以政府文件的形式為順風車和拼車正名。”王永告訴記者,從之前的禁止合乘,到2010年北京治堵方案的“規(guī)范合乘”,再到現(xiàn)在的“鼓勵合乘”,尤其是允許拼車的各方分攤直接費用,一個巨大的進步,也是政策上的突破。 王永說,從2008年開始,他們就在“兩會”上提交不同的提案和建議,而此次《意見》的起草就有他們的參與。 “2010年沒有出很細的東西,只提了一個‘規(guī)范合乘’,是因為當時條件還不成熟,所以沒有出具體規(guī)范的內(nèi)容。但政府已經(jīng)是表態(tài)支持合乘了。”北京市交通委法制處副調(diào)研員閆林海解釋說。 閆林海告訴法治周末記者,隨著最近幾年車輛的增加,北京污染、擁堵問題的不斷加重,作為綠色出行的合乘受到了包括市領(lǐng)導在內(nèi)的廣泛關(guān)注。這幾年市交通委也在研究相關(guān)政策,并反復討論。在相關(guān)條件已經(jīng)具備的情況下,廣泛征求意見后拿出了這一政策。 “這一政策跟其他政策不同之處在于,合乘這個事情它有鼓勵的地方,也有禁止的地方。”閆林海特別強調(diào)。 拼車協(xié)議依然遇冷 記者注意到,根據(jù)《意見》,上下班和節(jié)假日返鄉(xiāng)合乘屬于被鼓勵的范疇,而臨時隨意合乘攤算相關(guān)費用則在禁止之列。 閆林海解釋說,因為有的雖然名義上是臨時隨意拼車,但實際上卻是非法運營。“這個政策的優(yōu)點之一,就是它在鼓勵拼車的同時,還考慮到了對出租車行業(yè)的沖擊以及對非法運營、對黑車的打擊。” 北京市交通執(zhí)法總隊副總隊長梁建偉告訴法治周末記者,黑車存在著很多隱患:不僅會擾亂運營秩序,而且安全沒有保障,乘客的權(quán)益容易受到侵犯。“你看他(黑車司機)被逮到的時候可憐巴巴,坑人的時候可不那樣。” “有一次在西客站有倆女孩不承認(坐的是黑車),我們放行了。20分鐘后回來了,說她放在車上的行李被拉跑了。”梁建偉舉例說。 閆林海告訴記者,合乘和非法營運可以從性質(zhì)、司機職業(yè)、收費以及是否簽署協(xié)議等幾個方面進行區(qū)別。“比方總隊查非法營運的同時,首先看有沒有協(xié)議。如果真的是合乘,肯定不會按非法運營區(qū)處理。” 梁建偉也表示,現(xiàn)在在執(zhí)法過程中都有監(jiān)控,而且如果當事人對處罰有異議,可以申請行政復議或行政訴訟。 “每一筆處罰有問題你都可以告我,不是我想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比如有的時候你明知道是黑車,客人不舉證你就沒辦法。法律程序是非常嚴格的,程序不合法都不行。”梁建偉說。 不過,梁建偉還是建議拼客在拼車的時候簽署協(xié)議,以保障自身權(quán)益。據(jù)了解,北京市交通委建議簽署的協(xié)議內(nèi)容涉及拼車雙方的真實信息、出行路線等多個方面,不僅可以讓協(xié)議雙方了解對方情況,同時也明確了雙方的責任和權(quán)益。 對此,不少拼車族卻顯得熱情不高。劉希就表示如果是長期拼車的話可能會簽,但如果是短期或者臨時拼車,可能就會因為覺得麻煩而不去簽。 梁建偉對此卻不以為然:“參與的人要懂得自我權(quán)益的保護,不要怕麻煩。丑話說在前頭比以后無休止的打官司要好的多。” 事實上,除了紙質(zhì)協(xié)議,電子協(xié)議也同樣有效。據(jù)王永介紹,現(xiàn)在通過包括“公益順風車”APP拼車也可以簽訂電子協(xié)議,而其他類似的網(wǎng)絡(luò)拼車平臺也大多會提供電子協(xié)議。 梁建偉還表示,《意見》作為一個框架還需要細化,希望能夠進一步出臺相應的法律法規(guī),“像權(quán)利、責任、義務,在某些法律上能體現(xiàn)出來,要不然我們也頭疼。” “實際上原來我們有一個細則,但考慮到一些問題,像它實際上是一個非常大的創(chuàng)新,創(chuàng)新必然會遇到一些問題,我們想先運作一段時間,再看看有什么問題,根據(jù)問題再討論研究細則。”閆林海解釋說。 “打不掉的需求”待解 在一些拼車族看來,鼓勵拼車不僅不會助長黑車的發(fā)展,反而會壓縮黑車的生存空間,而其中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拼車巨大的價格優(yōu)勢。王雷跟記者舉例說,從燕郊拼車到北京任何一個地方最貴也只要15元,黑車根本無力競爭。 “黑車的出現(xiàn)是因為有需求。”王永也認為,如果拼車滿足了這種需求,黑車自然會越來越少。 事實上,梁建偉也認為治理黑車的根本也是要解決需求,因為“治理無非是打擊,(但)需求打不掉”。梁建偉告訴,目前政府正在著手優(yōu)化城市交通的“微循環(huán)”,解決好市民出行的“最后一公里”問題。他認為,拼車只是一種過渡手段,公交出行才是城市的未來。 根據(jù)北京市交通委提供的數(shù)據(jù),2013年北京已開通36條微循環(huán)公交線路,并首次開設(shè)定制公交商務班車,開行45條78班次,在這些乘客中有近6成是自駕車主。 趙金對此也頗有感觸。趙金說,從2004年一直到開完奧運會,良鄉(xiāng)的拼車曾和現(xiàn)在燕郊的一樣火,而這兩年隨著新的公交車線路和地鐵線路的開通,就明顯感覺拼車的人數(shù)少了一半多。不過,趙金也表示,在目前公交還沒有足夠方便的情況下,拼車作為公交的補充仍很重要。 “今年的全國‘兩會’,我們也會通過政協(xié)委員和人大代表提交相關(guān)的提案和建議案,期待交通部能出臺全國通用的鼓勵拼車并允許分攤費用的政策。”王永說,“我們下一個目標就是希望政府能考慮推出‘三人一輛車,免收高速費’的鼓勵政策。” 王雷想的則要更加具體,目前的拼車體驗讓他抱怨:“QQ群不方便互相查找,拼車APP則有太多限制,使用繁瑣,信息更新也不夠及時。”他覺得,目前最需要重視的是建設(shè)一個良好的拼車族溝通環(huán)境。 閆林海告訴記者,在研究政策的過程中,很多建議和提案他們其實也做過考慮,但不少暫時都難以實施。 “比方說高速路免費,但是這個事情不是北京市(決)定,國家有法律法規(guī),包括節(jié)假日免收通行費是有國務院令才能推行的,北京市沒有法律依據(jù),而且也不能和國家的法律沖突,所以這個政策目前不太合適。”閆林海說。 而在單國徽看來,拼車最重要的還是要解決后顧之憂,而有組織地進行拼車則是一種比較有保障的做法。單國徽舉例說,他之前加入的順風車組織不僅可以提供相關(guān)的法律保護和援助,甚至為司機和乘客都提供了免費保險(放心保)。 “因為個人做的話會牽扯到很多問題,比如拉了乘客,半路上出車禍了,這一系列的后續(xù)的問題怎么辦,誰承擔責任?有了這些熱心的公益組織,他們把這些后顧之憂解決了,我們才會放開大膽去做。”單國徽說。 現(xiàn)在,劉希已經(jīng)基本不拼車了,她換了新工作,地點在離燕郊不算太遠的通州北苑。如果想要擺脫通勤之苦,要么讓家離單位更近,要么換個離家更近的工作。但以目前的房價,前者顯然要更加困難。 “如果你不是富二代,恐怕也得加入燕郊大軍。”劉希對記者說。 (責任編輯:編輯J1) |